困死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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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N[ME]眠于花下(旧文搬运)

 楔子

 

这是铁路线上的一个小站,只有几十年前第一批投入运营的黑车头火车会突突冒着黑烟,咯噔咯噔地像迟暮的老人一样颤巍巍停靠在站前。在不停靠的飞驰而过的快车上,你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红砖房子的影儿以及灰不溜秋的水泥地面,若是仔细睁大了眼睛,也许还能看到在红砖房的右边种着一棵树,赶对了时节,你也许会看到烟霞一样的满树桃花。

当这样一个连红色砖墙都带着时间滚过的灰迹的车站上下来一位衣冠楚楚,带着毛呢礼帽的绅士,当他和那些带着破旧毡帽、脸上的皱纹里嵌着煤灰的工人们一道从坑坑洼洼的站台上走到出站口,不意外地成为了狗尾巴草里那株金莲花。那些在出站口穿着自己最漂亮的旧衣服等着归人的妇人们,没有一个不会在看到这张干干净净清清俊俊的面孔时梳理头发,整理衣领。虽然她们不会异想天开地做着小女孩的梦,但仍然打心底里希望在这样的男人心里留下的是自己最美好的样子。

克里斯在出站的途中一直对那些不小心对上她视线的妇人们都报以善意的微笑,不知是不是时间的缘故,这座曾经令他痛恨不已的城市中的市民,在今天的他眼中竟然隐隐有了几分淳朴和可爱。

在出站口外的十字路口,他看见昔日好友夸张地冲他挥舞着胳膊,脸上的笑容和他的红发一样在阳光下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视。走到友人身旁,被那家伙困在一个老友式的有力的拥抱里,克里斯眯着眼睛抵挡着阳光的直射漫不经心地想着希望在他逗留的这些日子里这些“淳朴可爱”的人们不会被恐惧惊得不敢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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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德警长光秃秃的脑门上汗珠密布,肥厚的嘴唇不住地颤抖,就连往日威风凛凛的肚子都憋气一样用力收缩着。他的局长大人同他一样蔫头耷脑大气不敢喘地站在他身前,脊背佝偻着双肩垮塌。

市长双手背在身后,不怒自威地看着两个下属,“一个月内的第五起谋杀案!没有一丁点线索!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他们正站在警局的会议室里,闲杂人等都被请了出去,现场只剩下这座小城中权利最高的三个人。也因此,市长的讲话更随意了一些,他冷冷地盯着那两个下属,“你们知不知道Saverin集团的负责人现在正在这里做调研?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生谋杀案!如果他们因此对本城的投资安全系数产生怀疑,很有可能我们一个字儿也捞不到!”

“我不管你们使用什么办法,调集你们所有的人力物力集中侦破这个案件!你们听清楚了务必在Saverin调研完成之前结案,否则的话你们自动辞职吧!”

待市长走后,警察局长才长舒一口气站直了身体,他慢吞吞踱步到会议桌主位的椅子旁,坐下,斜睨了罗德一眼,“还愣在这干嘛?还不快去干活?没听见市长的话吗?如果你再办不出个结果,就趁早滚蛋!”

罗德谄媚地对局长笑笑,点头哈腰地退出了会议室。他一关上会议室的木门,腰杆立刻直起来,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目不斜视地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咒骂局长那个老混蛋,什么活都扔给他干可是所有好处却都自己独吞!别以为他不知道局长私下里秘密接触Saverin家的人,打算攀上这个高枝儿离开这个破地方!

 

一回到办公室,罗德让自己的助手给他送来一杯双份奶双份糖的咖啡,顺便让他把被发配到档案室的史密斯叫过来。眯着眼睛品着咖啡的罗德心里清楚得很,自己手底下那堆酒囊饭袋恐吓要钱还行,破案?算了吧。如果说还有谁能够让他保住自己的饭碗,也就只有那个怪胎史密斯了。

 

史密斯是个瘦高的年轻人,本应是朝气蓬勃的脸上因为常年皱紧的眉头和下撇的唇角让那张脸上永远都带着一张愁苦的面具。现在他站在罗德警长的办公桌前,细长的绿色眼睛里无波也无澜,似乎眼前这个可以左右他整个职业生涯的警长和他平日里面对的那些案宗卷纸没有任何区别。

 

罗德最是讨厌他这一点,想他在这警局纵横二十年,哪个见了他不都得给他三分颜面?偏偏只有这个史密斯拿他当空气!看见这张面孔就讨厌的罗德难得地没有鼻孔朝天,他竭力做出一副和蔼的表情,将早前调出的卷宗指给史密斯,“史密斯,最近的这几起谋杀案你应该听说了吧?调查一直没有头绪,所以我像局长举荐了你,我们一致决定由你牵头调查这几件案子。”

 

还是那副寡淡平静的样子,但是史密斯的眼睛在看到那些卷宗时稍稍亮起微光,他看着那些卷宗,说:“我有一个条件。”

 

“说吧,局里会极力配合你的。”

 

“我要查看黑箱档案。”

 

“完全没问题。对了,我让助理把你原来的办公室打扫过了,你现在就可以搬过去。局里所有的资源你都可以调用,一定不要辜负我和局长对你的期望啊!”

 

浅淡谢过之后,史密斯抱着卷宗走到了那个自己只待过一个月的办公室。

 

罗德警长让自己的助理把案件相关的所有资料都搬到了史密斯的办公室里,同时公告整个警局,史密斯临危受命,即日起担任重案组组长。

 

史密斯听着墙上扩音器里罗德的大嗓门,心里一阵冷笑,这破地方连个重案组都没有,要他这个组长有个屁用?虽然对罗德和这个混乱的警局没有多少好感,但是解谜还是能够让他无聊的生活多几分乐趣。

 

他把五个案件的任务报告全部用大头针钉在木质黑板上,身体后靠在办公桌上认真地读着报告卷宗。

 

4月3日上午十点三十五分,建筑工人Jerry Rogers被发现死于工地建筑垃圾旁,被一根钢钎直插心脏。

 

4月11日晚二十一点十八分,流浪汉Joe Kim被发现死于绿叶酒吧后巷,惨遭割喉。

 

4月20日中午十一点四十五分,便利店老板Moris Grant尸体在河滨公园被发现,被吊死于一棵紫花刺槐。

 

4月25日晚二十二点二十九分,煤矿工人Mills Stan尸首分离的尸体被发现于旧城区废弃篮球场内。

 

5月1日早晨八点十七分,动物园看护Zoy Cambell尸体碎肢被发现于熊园中。

 

五宗案件,被害人年龄、职业、居所各不相同,除了性别,在前期调查中没有发现任何他们之间的相同点。但是这五宗案件却有着同样令警察们头疼的特点:没有目击者,而在现场都遗留有一枝白罂粟。

 

史密斯用笔将最后一个案件标记出来,在这五起案件中,前四起都是干脆利落的处决式谋杀,唯有最后这一起……Cambell的残肢鉴定结果是他是被人捆绑之后活生生扔进了熊园里,这看上去更像是狂热的反社会反人类的屠杀。不,史密斯皱起眉头,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复仇。

 

动物园里的动物们早就被磨光了兽性,瘦骨嶙峋的身体里只剩下懒洋洋讨好人类的奴性,但是Cambell葬身的这座熊园里却刚刚被送来一只被猎人们抓住的受伤野熊,动物园打算等这头熊伤势痊愈就将它送回山林,谁也没想到他们救回来的熊会成为杀人凶手。

 

史密斯跟在动物园园长的身后来到案发现场,黄色的警戒带已经被移除,铁围栏后面的草地上,一只体型巨大的黑熊正缓慢地移动着他的庞大身躯,眼神雪亮而戒备地看着两个人类。

 

园长指着黑熊左前方的暗色土地说:“就是那里,我们的清洁工过来清扫垃圾的时候发现Zoy已经……”头发花白的园长眼角湿润,在看向那只黑熊时神色中带着明显的恐惧。

 

史密斯在过来的途中仔细勘察了一下周边环境,这里位于整座园区的最后方,距离后门只有不足五百米的距离。他环视一下四周发现没有任何游人的身影,问道:“这里平时也没有游客吗?”

 

“也不是没有,一周总会有那么两三个,自从出事之后,连那两三个都没了。不瞒你说,我已经递交了辞呈。我在这个动物园里干了一辈子,连一千块存款都没有。”园长看看四周的树木花草,苦笑着摇头,“城市都快死了,谁还有那个闲心光顾动物园?”

 

“我想问一下平时最晚离开园区的有哪些人?”

 

“就是Zoy,两年前他老婆和他离婚后带着孩子离开了这里。从那之后,他就把动物园当成了自己的家,每天最早来最晚一个离开。”

 

在动物园查看一周没有发现什么线索的史密斯并不十分失望,案发之初的调查他也曾经留心过,当时鉴定科的人因为市长重压确确实实认真搜索了案发现场极其附近的每一寸土地,连一个有效的脚印都没有找到。唯一的线索是,Zoy残缺不全的手腕上留有一截被血染黑的捆绑用的绳索——和吊死Grant的绳子一模一样,都是渔船上使用的全新的缆绳。

 

而通过这条线索追踪到的情况却令案件再次陷入僵局,商店老板的售卖记录上显示在一个月内只有一个人购买了这种缆绳,那就是第一名死者Rogers。

 

证物链断裂之后,调查组曾经将重点放在Cambell的人际关系上几乎把这座小城里所有的人都询问了一个遍,收集了数千份口供。现在,史密斯正坐在桌子上翻看着整整一箱的口供资料。

 

Zoy Cambell,五十岁,退役士兵,在市民中的口碑实在说不上好。似乎这位Cambell先生在年轻时是个有名的恶棍流氓,大罪不犯小罪不断,把警局监室当成了自己后院。勒索一条烟、敲诈一瓶好酒、吃吃霸王餐、调戏调戏良家妇女、打打架闹闹事,最严重的犯罪记录是强()奸()未()遂,他一直辩称自己只想请那位可怜姑娘喝杯酒,他连姑娘的手都没敢牵只是拽着人家的衣服往餐厅里拉。

 

史密斯托着下巴沉思,惯例来讲,这样的人很招人恨但很难真的招惹上能够让人惦记上他的性命的大麻烦,因为他根本没那个胆量。而且根据记录,自从十年前结婚后,这个人收敛许多,找了一份正经工作,赚着微薄的薪水,没有再做任何违法乱纪的事。

 

有意思的是,这五名死者的风评都一样的差。从口供记录看,这些人在年轻时可真是不怎么讨人喜欢,但是就像Cambell的犯罪记录一样,没有任何能够招惹上谋杀的大麻烦,而且交叉对比他们的记录没有发现他们同时卷入过任何的纠纷之中。

 

双手插进头发里,史密斯第一次有了一种无从下手的无力感。他看向那个钉着五宗案件报告的黑板,在黑白照片里那朵白罂粟尤为显眼。

 

白罂粟?史密斯咬着拇指沉吟,为什么是白罂粟?这座城在百年前以罂粟发家,但是无论是市花还是城区雕塑或者纪念画册上,代表植物都是红罂粟,而且在市区花园里种植的多是色彩斑斓的彩色观赏性罂粟花,很少看见白罂粟。

 

前期的调查结果显示,在城中的罂粟博物馆和植物园中种着少量的白罂粟,而且没有任何认为破坏的痕迹。倒是城外的山脚下,在一个小山包上长着一片茂盛的白罂粟。这个白痴警局在第三起案件之后才派人去那个小山包蹲守,自然一无所获。

 

如果在案件一开始他就插手介入,也许会好很多,史密斯看着被破坏的不成样子的第一宗命案案发现场无力地摇摇头。在这座即将死去的城市里生存着的人早被黑暗的政治体系和贫穷无力的经济以及愈加严重的环境污染折磨得麻木不堪,一个月内连续五人丧生对他们而言远没有挣到下一顿饭钱来得重要。

 

他无奈地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仍在施工中的建筑工地。没走几步,他就看见警察局长笑得跟朵菊花一样殷勤地对一位西装革履带着安全帽的男人介绍着工地建筑。

 

史密斯猜测,这个男人应该就是最近一直被人们挂在嘴上的Saverin了。没什么兴趣地转身欲走却不想被局长大人逮了个正着,“史密斯,过来,快过来!”

 

局长小跑着把史密斯拉到那个Saverin身前,谄笑着说:“Saverin先生,关于安全问题您尽管放心,这是我们局里的重案组组长史密斯,那些谋杀案就由他负责。他可是名校高材生,曾经破过本城最大的诈骗案。”

 

Saverin的脸上带着出于礼节的浅淡笑容,那双眼睛里明明写着漫不经心可是在看着你时却恍惚带上十足的真诚,史密斯觉得这绝对是因为那双眼睛太漂亮的缘故。

 

“史密斯先生?幸会。”Saverin伸出右手,友好地说。

 

“幸会。”握完手之后史密斯淡淡地说。

 

对他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并未着恼——至少他并没有表现出来,Saverin温和笑道:“方便透露一下案件的进展吗?”

 

“还在侦破中,抱歉,我不能说太多。”

 

理解地点点头,Saverin说:“我明白。只是,”他突然转了声调,眸子里也投射出几分兴致盎然的神采,“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史密斯警探。”

 

离开工地之后,史密斯并没有直接回警局,他来到图书馆查找关于白罂粟的资料。

 

连环杀手在猎物身上留下自己的象征物并不稀奇,那是一种明晃晃的炫耀和挑衅,炫耀自己能力的同时挑衅警方。但是,在红罂粟之城偏生选择白罂粟来作为自己的代名词就不只是炫耀和挑衅了。在那些看上去圣洁如天使羽翼的花瓣上绝对留有杀人者并未付诸文字的信息。

 

 

2

经过两天的寻找,他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列出了一长串关键词,浪漫传说、哄姑娘开心的花语、植物笔记、十八年前的乐迷会,甚至还有色情明星的艺名、有关毒品的第一条法案。

 

第一时间,他将重点放在了法案上。他记得那五名死者在年轻时都或多或少地沾染过毒品,而Cambell还曾经当过运毒的马仔。

 

一连几天,他都沉浸在缉毒科的任务报告上,试图从中找出有效的线索,但结果却令他十分失望,那五个人的确和毒品有染,但是即使是Cambell都没有因为毒品问题和任何人起过纠纷争执。

 

困在文书资料中三天之后,史密斯胡子拉碴神情萎靡地去了动物园,他需要在犯罪现场重新找回感觉。

 

他来到动物园的时候,正好看见数辆装着动物的卡车缓缓开出动物园锈迹斑斑的大门,花白头发的园长站在门口,背影佝偻而萧索。

 

史密斯走过去,好奇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园长叹息一声,“园子里没人了,我就自作主张把这些动物都免费送给了临近城市的动物园。”

 

“没人了?”

 

“本来动物园就经营惨淡,发生熊吃人事件之后,员工们更是没有心思再待下去,我也没有。”园长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埋葬了自己青春的地方,半是宽慰半是自嘲地说:“你说有谁能有幸经历动物吃人这种惨案?我这辈子也算长见识了。”

 

听到园长的话后,史密斯心里的迷雾突然消散,他想起一个被自己忽视的重要问题,“请问这座动物园里还发生过其他的动物伤人案件吗?”

 

“如果浣熊咬人也算的话,那就是有。”园长不怎么高兴地看着史密斯,“我们是正规的动物园,员工们都有合法执照,不是虐待动物的马戏团。”

 

史密斯连忙因为自己的口不择言道歉,“我不是这个意思,您误会了。我是想问你是否还知道其他的黑熊吃人案件?”

 

园长看着动物园铁门想了半分钟左右,回忆道:“黑熊我不知道,但是狼吃人的事我倒记得。这都有二十年了吧?Zuckerburg家的小子大半夜里被狼拖走了,只留下一绺儿头发和一件被撕烂的上衣。”

 

“那件案子也是发生在这个动物园……附近吗?”

 

“那倒不是,血衣和血迹都是在进山的路口发现的。”

 

史密斯思索片刻,Zuckerburg这个怪异的姓氏听上去有那么一点莫名的熟悉感,他问道:“您知道那个被狼拖走的年轻人的名字吗?”

 

“Mark,Mark·Zuckerburg。”

 

Mark·Zuckerburg!

 

史密斯在图书馆旧报纸的夹缝广告中查到的那个名为白罂粟的歌迷会就是为这个人建立的!

 

脑子里那些零碎的线索串到一起,史密斯兴奋地谢过院长之后迅速赶回警局。

 

十八年前,警局曾经接到一起报案,报案人称自己儿子被街上混混骚扰殴打,被提到名字的混混是Zoy Cambell。而报案人名字只写了Zuckerburg夫人。

 

史密斯拿着那份泛黄的接警记录找到当时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官询问具体情况。那位警官是个和善的中年男人,看到史密斯手里的记录纸微微一笑,“这是我当警察的第一项任务。”

 

“那您一定对当时的事情记得十分清楚了?”

 

中年警官点点头,“当然,不过你为什么要问这些?这和Cambell的死有什么关系吗?”

 

史密斯指着记录上的处理结果,说:“我只是十分好奇为什么Cambell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反倒是Zuckerburg夫人自动撤销了控诉。”

 

沉重地叹息一声,警官意有所指地说:“以前可不像现在。”他看向办公室里两个十指相扣的女警官,“这在以前可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略一皱眉,史密斯说:“您的意思是Zuckerburg夫人的儿子是同性恋?”

 

“据Cambell所讲,他无意撞见过Mark和一个男人幽会。”警官在提起Cambell这个名字时不屑地哼了一声,“他在当时可是有名的基佬狙击手,带着一群流氓在同性恋聚集的酒吧和公园附近羞辱那些可怜人,遇见肥羊便下手痛宰。而警察对他们的行为永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当时,公然侮辱一个同性恋并不叫犯罪,也不会有警察因此逮捕任何人。”

 

历史并不是永远都那么辉煌可亲,史密斯对二十年前的同性恋权益也有所了解,知道这位警官所说的都是事实。他替那些受到伤害却无处寻求帮助的人们感到悲哀,不想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他敲了敲纸张,转而问道:“我查到的资料显示Zuckerburg家的人在Mark·Zuckerburg去世之后便搬离这座城市再没有回来过。”

 

警官微微苦笑着说:“如果是我,我也不会再回来。”

 

“那个男人呢?Cambell声称见到的与Mark幽会的男人呢?他也走了吗?”

 

“没人知道这个男人是谁。”警官摇摇头,叹息道:“Cambell说当时Mark一发现他就用衣服遮住了那个男人的脸,而后他就被Mark赶走了——别看Mark瘦得像个柴火杆儿,他可是市里的少年组击剑冠军。”

 

史密斯注意到警官在提起Mark时的神情十分怀念,他问道:“听上去您和这个Mark很熟悉?”

 

“不,你误会了。”警官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充其量只是他的乐迷,他曾经是有名的天才钢琴师。在遇害之前他已经收到了全国最好的音乐学院的邀请函,如果不是那场意外,他……。”没再说下去,警官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为了那个英年早逝的天才,也为了一个年轻的无辜生命。

 

当史密斯问起为什么Mark的乐迷会叫白罂粟时,警官莞尔一笑,说Mark最著名的一首曲子就是《月下的白罂粟》,所以他的乐迷们干脆将白罂粟做为乐迷会的名称。

 

有了Mark这条线索,史密斯很快便将二十年前的当事人全部找了出来,他有隐隐的预感,那个天才钢琴师的死亡绝不仅仅是饥饿的野狼的缘故。

 

根据他找到的资料,Mark·Zuckerburg是个典型的少年天才,才华横溢骄傲自负,甚至带着天才独有的刻薄和目下无人。曾有人把他称为这个年代的莫扎特,但是Mark却对提出这个称号的乐评人嗤之以鼻,傲慢地说他才不是什么第二,他就是他,独一无二的Mark·Zuckerburg。

 

除了他在音乐上的天才造诣,他最有名的事情是把一个因为暗恋他不得,意欲跳河的姑娘骂地跳下大桥狠狠扇了他两个耳光。

 

看着这些记录,史密斯感叹一声,看上去,这位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他从那些久远的记录中找到三个同Mark的关系较为亲近的朋友,Chris·Hughes、Dustin·Moskovitz、Sean·Parker。这三个名字再次令他无声地赞叹一声,最年轻的国会议员、身家保密的科技公司总裁、最富盛名的传媒大亨。

 

看着这些名字,他突然想起,Saverin集团就是由国会议员Chris·Hughes牵线搭桥才来这座即将死亡的城市做市场调研。这在一个月之前可是个大大的新闻,本地的电台和报纸几乎用尽了人类文明词汇库内所有溢美之词来为这位年少有为的国会议员歌功颂德。

 

而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Chris·Hughes的入境日期是4月1日,命案发生前的两天。

 

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恐慌的情绪,史密斯腾地坐起来走到资料室翻阅最近两个月的旧报纸。

 

4月3日,Chris·Hughes在市长陪同下参观在建中的纪念馆,同一天Jerry Rogers被杀害。

 

4月11日,Dustin·Moskovitz回母校参加校庆,同一天Joe Kim被杀。

 

4月20日,Sean·Parker来市里参加一个纯粹拍他马屁的杰出人物贡献奖颁奖典礼,Moris Grant被杀。

 

4月25日晚上,Sean·Parker在中央广场举办免费宴会,同一天Mills Stan被杀。

 

4月30日晚上,市长在大剧院为这三名优秀市民颁发荣誉奖章,同一晚Zoy Cambell被活生生扔进了黑熊的口中。

 

史密斯跌坐在凳子上,这些难道都是巧合?恰巧在凶手行凶的时候,全城所有警力都由于这三位大人物的到来而被抽调去当保安,无法及时抵达案发现场,使得现场干净得像是被猫舔过的盘子。

 

这样的巧合出现一次还可以算是巧合,连续五次?这概率比天上下红雪还要小!

 

从案发时间上看,这三位大人物都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也就是说他们是吸引飞蛾的路灯,而在暗处还有一个人做着刽子手的工作!一个狠辣、冷酷、残忍的刽子手!

 

熟知上司秉性的史密斯并没有将自己的推论告诉罗德警长,在这座城市里即使是市长都没可能直面一个国会议员,更何况还有一个亿万富翁和传媒大亨!他将更多的精力和时间都放在了那个传奇的少年天才身上,如果他的推论没有错,那么那个刽子手肯定藏在那些故纸堆褪色的墨迹里。

 

他首先找到了本城最著名的同性恋人权保护中心的负责人,从他那里得到一份二十年前的珍贵名单,那是一位看上去很普通的珠宝匠的客户名录。负责人解释道:“这个人的珠宝手艺在当时小有名气,他也是一名同性恋者,私下里为那些有需要的同性恋人订做珠宝首饰。在当时的环境下,带上他制作的同款珠宝就相当于结婚了。”

 

史密斯在第十页找到了Zuckerburg的名字,他提出的订单是订做一对男款戒指,戒圈内刻着两个名字的首字母缩写:M.Z&E.S。

 

仔细回想一下,并没有在记忆库里找到同E.S相对应的名字,史密斯问道:“你知道这个E.S是谁吗?”

 

负责人遗憾地摇摇头,“这个名字一直是我们中心的一个谜。这些年,我们把当时官方登记的所有符合这个缩写的名字都查了个遍都没找到他,所以我们一直戏称他为魅影先生,只有克里斯蒂娜能够找到的神秘人。”

 

在临走前,负责人提醒道:“这个珠宝匠现在还活着,而且他很有可能是最后一个见到Mark的人。”

 

按照负责人给的地址,史密斯找到一家隐藏在巷子深处的珠宝店,有着干净的门窗和精致的陶瓷铃铛。年届七十的老匠人带着围裙坐在柜台后面,专心致志地画着图纸,史密斯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对男戒,有着繁复的花纹和璀璨的宝石。

 

老匠人抬头见他瞧得认真,便和蔼笑道:“时代变了,这些戒指也能漂漂亮亮得戴在人前了。”

 

史密斯颔首笑道:“是啊,时代变了。”他从口袋里取出自己的警徽和那份名录,说道:“请问您还记得二十年前您定做的一对男戒吗?顾客名字是Mark·Zuckerburg。”

 

老匠人摆摆手,示意他收回那个小本子,自豪地说:“别看我年纪大了,凡是经我手的戒指我都记得。”他从旁边的书堆中取出一本贴着老式招贴画的画册,翻到其中一页递给史密斯,“铂金戒圈中间镶嵌一圈黑水晶,直径12mm,内环刻字:M.Z&E.S。”

 

史密斯拿起画册,在页面正中是一幅手绘的戒指效果图,就像老匠人说的那样,铂金戒圈中间镶嵌一圈黑水晶,内环的刻字在侧面效果图上清晰可见。

 

当他提及这个E.S的时候,老人同样惋惜摇头,“Mark从来没有提起过他的名字,在当时那种环境下我很理解这种做法。不过,他来取戒指那天提到那个人就要走了,所以他很赶时间,我都没来得及给他包装他就拿着两枚戒指匆匆离开了。”

 

从珠宝店离开,史密斯脑袋里带着一个名字缩写和更多的疑问赶回警局,他需要和警长谈谈重启Zuckerburg案调查的事情了。

 

只是,罗德警长没来得及听到他的任务汇报。

 

罗德警长肉山一样的身体砸在桌子上的巨响还没有消散,残留在身体里的最后一缕意识让他用力转动着眼睛看向桌子上那份报纸,在上面Saverin和市长友好地握着手。他的嘴角露出一个奇异的微笑,怪不得那个混小子的戒指上刻着E.S……

 

他模模糊糊想起那是个冬夜,飘着稀稀拉拉的雪花,Cambell那群人渣像往常一样站在大街上冲单身姑娘吹口哨,从老太太的购物筐里抢食物或者把垃圾扔在那些讨厌的基佬身上。这些小事从来不值得他看上一眼,但是那天Cambell做的有些过分了,他喝得醉醺醺地带着附近的流氓把那个卷头发的少年人挤在墙角一边骂着基佬插屁眼的贱货一边狠踹着少年单薄的肋骨。

 

本来不想管,可是这个少年人怎么说也是半个名人,若是在他的辖区出了什么事他也不好交差,所以他骂骂咧咧地掏出警棍对着那群人渣一顿乱抽,把他们赶跑了。那个卷头发的小子动作迟缓地从地上坐起来,满头满脸的血,双手在雪地里摸索着像是在寻找什么。

 

他从旁边找到一个已经被踩扁的盒子,看见里面那对崭新的戒指,把戒指塞进少年手里,没有理会少年的道谢,他嫌弃地踢踢他的腿骨,“赶紧走,要死死别的地方去。”

 

少年扶着墙踉踉跄跄地离开了罗德的辖区,他看着那个被踩扁的盒子心里有一丝大义凛然的得意,看,他罗德可不是什么趁人之危的小人,他可是把那副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戒指还给了那个小子。而且,他可是把那小子埋在了白罂粟开得最好的地方啊,据说那小子很喜欢这种花……

 

极缓极慢地眨了人生中最后的一次眼,罗德脸上带着那个奇怪的微笑停止了呼吸。

 

史密斯骑着他那辆除了铃铛哪里都响的破自行车赶到警局的时候,只看见八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抬着担架,吃力地向局里唯一的一辆汽车走去。

 

局长在并不炎热的天气里汗湿了整个后背,他站在门口大声地骂着几个警员:“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警长被人在办公室里杀死你们都没听到任何动静?”

 

有胆大的警员小声反驳道:“我们都被您派去保护Saverin先生了,局里只剩下几个老弱病残,而且警长从来不允许别人在中午的时候打扰他的。”

 

“不管什么理由,都是你们这群饭桶的错!还不赶紧去现场看看!”

 

史密斯不动声色地挪到院子里最粗的那颗柳树后头,避免在这个时候撞在局长的枪口上。

 

局长擦着汗离开后,史密斯才急匆匆地跑进案发现场。由于这次就是在警局里,犯罪现场的保护状况要好得多,除了那些杂乱的脚印。

 

等鉴定科的人对地上所有的脚印取样之后,史密斯带上手套鞋套走到被警长庞大的身躯砸裂的桌子旁,小心拿起那支新鲜的白罂粟。除了罂粟花,桌子上还有被打翻的外卖盒和咖啡,以及一个已经空了的小药盒,在小药盒的正下方是今天的新报纸。

 

初步的现场调查结果和那五宗案件一样没有任何有用信息,警察局长对着调查报告再次大发雷霆。

 

史密斯眼神放空地听着局长的怒骂,心里想的却是为何这次这个白罂粟杀手没有选择以往那种处决方式,而是下毒。尸检结果表示,罗德警长的胃容物中发现了氰化钾,初步断定毒药是混在警长常吃的保健品胶囊里了。

 

局长骂累了之后挥手赶苍蝇一样把他们赶出办公室,史密斯拉住罗德的助理,向他询问罗德警长昨天的行程以及他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小助理锁着眉头回忆半晌,吞吞吐吐地说:“昨天罗德警长和局长一起去拜访了Saverin先生,那时他还是好好的呢。不过……”他眉毛挑起又落下,怀疑地说:“警长和Saverin先生握手的时候,好像Saverin先生在他耳朵边上说了些什么,然后我就看见警长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他离开的时候甚至没来得及赞美Saverin先生的衣服,要知道这可太反常了,平时的警长可是抓紧一切机会拍Saverin先生的马屁的。”

 

回到办公室,史密斯看着自己木板上新增加的案件资料沉沉地呼出一口气,这种知道嫌疑人却没有证据的感觉太难受了。无论是Chris·Hughes、Dustin·Moskovitz还是Sean·Parker,现在又加上一个Eduardo·Saverin……Eduardo·Saverin?

 

史密斯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E.S和Eduardo·Saverin是什么关系?

 

就在史密斯飞快跑进资料室搜寻Saverin的资料时,他名单上的四名嫌疑人正一身黑衣地站在开满白罂粟的小山包前,神色肃穆。不一会儿,有两名穿着制服的年轻人走到Saverin跟前,恭敬地说:“先生,清场完毕。”

 

Saverin点点头,淡淡地说:“我的车留下,你们在外面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

 

打发走手下之后,Saverin拎起他脚边的铁锹,对那三个人温言道:“你们可以走的,我一个人就可以。”

 

Parker拎起自己那把铁锹,冷哼:“Mark不是你一个人的,他还是我们的朋友。”

 

Hughes和Moskovitz也拿起各自的工具,默不作声地向那片白罂粟走去。

 

似乎不知听谁说过,吸了人血的花开得格外鲜艳,Saverin看着那些反射着阳光的花瓣,心里默念也许这句传说是真的,否则为什么这里的白罂粟开得这么旺盛?

 

四个人沉默地铲平那片旺盛到略显妖异的白罂粟,铁锹一下下铲在黑色的泥土上,被掐断了生命力的白色花瓣徐徐落在黑色的大地上,被踩碎、被染黑,圣洁不再。

 

几乎铲平那座小小的山包之后,Parker从自己挖出的泥土中发现一段灰暗的骨头,没等他开口,Saverin就扔下铁锹,从泥土中小心取出那截指骨,手指轻柔地擦去骨头上附着的泥土,眼睛里的柔情如同漫山遍野的野花一样绚烂。

 

四人中最是冲动的Moskovitz率先扔下铁锹跪下身来,用手挖着那些泥土。四个人,四双价值千金的手在地上挖出一捧一捧的泥土,没有了泥土的遮掩,藏在地下的灰暗骨骸渐渐暴露在春末夏初的天光里。

 

先是已经零散的指骨,然后是掌骨、桡骨、尺骨、肱骨,Saverin的手指拨开掌下的泥土,露出尖削的下颌骨。有水珠随着他的动作滴在黑色的泥土里消失不见,指缝里沾满血迹和泥土的手用抚摸花瓣的力道抱起灰白的头骨,他虔诚地吻在那已经发黄的牙齿上,眼睛里下起滂沱大雨,“Mark,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在Hughes眼里,眼前这个双鬓斑白的中年男人和二十年前那个抱着爱人的血衣跪地痛哭的飞扬少年的身影渐渐重合,那一日也是这样的天光朗朗风静云淡。Mark失踪三天后,警察终于在进山的路口找到他的一绺儿沾着血的卷发和撕烂的上衣,血迹淋漓地逐渐深入山林深处——看上去就像那些警察说得那样,Mark收到了饿狼的攻击,在这座城里,野兽伤人从来算不上罕见。

 

待Saverin心绪平静之后,Parker把从土里挖出的东西交给他,“我想这是属于你的。”在他摊平的掌心里,躺着两枚铂金戒圈镶嵌黑水晶的戒指。

 

将戒指用衬衫擦干净,Saverin同样擦干净左手无名指,虔诚而温柔地将戒圈套在手指上,他对着自己膝上的头骨展颜一笑,“是的,我愿意。”

 

史密斯还沉浸在资料的海洋中时,Saverin集团已经同政府签订了合作协议,他还没能找到可以证明Saverin同年轻的Zuckerburg恋人关系的证据,给他送饭的警员说Saverin先生已经启程离开了这座城市。他顾不上皱巴巴散发着馊味的衣服和乱糟糟的须发,蹬上自己的破自行车便向火车站赶去。

 

到了火车站前,他扔下自行车粗鲁地撞开所有挡他路的人,挂在大厅里的大钟敲出整点报时的钟鸣,他心里那股挫败还没来得及开出花来就听见广播里说列车晚点半小时,请旅客耐心等待。史密斯几乎拿出自己当年百米冲刺的速度撞开了简陋的贵宾候车室的门。

 

衣冠楚楚的Saverin略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个贸然闯入的年轻人,看清史密斯的脸后他挥退那些即将上前的保镖,“没事,让他进来吧,你们都出去,我有话和这个人说。”

 

史密斯气喘吁吁地坐在Saverin对面,“你……你是杀人凶手!”

 

对于这种失礼的指责,Saverin表现出极好的风度,他整整衣袖,笑道:“你有证据吗?”

 

说到证据,史密斯一阵卡壳,他手里没有一项证据能够指向面前的人,有的只有他的推测。他搓了搓脸颊,挫败地说:“没有证据,但我知道就是你。”

 

“好吧,就当是我好了。可是我为什么要杀人?”

 

“为了复仇,确切地说是为Mark·Zuckerburg复仇!”

 

Saverin脸色一滞,而后眼眸错开史密斯的直视,他向后靠在椅子上,语气平淡地说:“你为什这么说?”

 

终于扳回一局的史密斯也学他的样子身体后靠,得意地用手指着对方左手上的戒指,“在来这里之前我一直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看到这个戒指之后我坚信你就是Zuckerburg的神秘爱人,E.S。”

 

摩挲着手上的戒指,Saverin对面前的年轻人说:“年轻人,有些事知道就好,不需要说给别人听,比如我知道你的真名并不是你的铭牌上写的那样,比如你并不是什么名校高材生,还比如你为什么要查看警局一级保密的黑箱档案,你在寻找的人金发绿眸喜欢吃派,现在是国家A级通缉犯。”Saverin用手指支着额头,语气不变地说:“你希望我把这些告诉你们的局长吗?”

 

在他说第一个比如的时候,史密斯就坐直了身体,他双手握拳,唇线紧绷,“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Saverin心不在焉地瞥他一眼,“这重要吗?重要的不是我到底要不要把这些告诉别人吗?”

 

史密斯深吸一口气,双手举高,“好吧,我们扯平了。但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这些人?Zuckerburg的死亡只是意外而已。”

 

“以退为进?”Saverin摇摇头,叹了一口气,“算了,我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这些。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因为一场绑架案而被父母藏到这座小城的男孩,他的嬷嬷告诉他在这里他是Eddie·Young,不是Eduardo·Saverin。他并不理解但还是听从了嬷嬷的话,用着虚假的名字和他的邻居成为了好朋友。

 

他的邻居是一个叫Mark的小男孩,脑袋上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卷发,长得瘦瘦小小的,却有着无人能及的音乐天赋。Mark在四岁的时候就能跟着唱片机里的乐曲在爸爸的脚踏风琴上弹出连续的旋律。

 

他喜欢Mark并不是因为Mark的天赋,而是因为Mark是第一个认真听他说话的人,也是第一个给他写歌的人。Mark的成名作《月下的白罂粟》就是在他的床上写出来的,当时月色如水,透过窗子可以看见嬷嬷种下的白罂粟在月光下摇曳起舞。带着一身的汗水,Mark用手指在他的背上写着潦草的音符。

 

七天之后,Mark用那首《月下的白罂粟》赢得了全国钢琴大奖赛的金奖。而他也在下一次的相拥中告诉Mark,他的真名并不是Eddie·Young,而是Eduardo·Saverin,他希望Mark能用他的真名呼唤他。Mark转着他蓝绿色的眸子,不甚在意地说:“你的名字太拗口,我还是叫你Wardo吧。”

 

Wardo,Wardo,自此,这个称呼就成为Mark的专属。

 

在当时的环境下,他们的小甜蜜一直很谨慎小心,偷偷摸摸地在夜里幽会,在月下才敢牵手,而亲吻只敢躲在他的房间里和Mark家的阁楼上。可是那天在小公园的月夜里他们还是被人逮到了,当时他正因为收到母亲的信中提到的姐姐出嫁而伤心,没有想那么多地他任由Mark抱着他安慰他。

 

那个在城里有名的对他们这种人并不怎么友好的Cambell掀开厚厚的紫藤叶子,肆意地用手电照着他们的脸,嘴里怪叫着:“呵呵,又逮到一对!这不是那个天才Zuckerburg吗?没想到你也是这种人啊!”

 

Mark在被手电照到的一瞬间扣紧了他的脖子,而在怒斥无效之后,Mark起身的同时用衣服挡住了他的脸。那个Cambell看上去唬人,但是他一个人并不是Mark的对手,所以Mark很轻松地就把那个流氓赶跑了。可是Mark的苦难日子才刚刚开始,Cambell将自己那晚的所见添油加醋地大肆传播,很快所有人都知道Mark是那类人,他的导师不再允许他出现在正式的演奏场合,他的家里围栏上被喷油漆,而他的人身安全也受到威胁,总会有Cambell一样的人找他麻烦。在当时,除了他,Mark身边只剩下Chris、Dustin和Parker三个朋友,同时,Mark的父母因为支持儿子也在单位受到歧视。

 

Mark的境遇很糟糕,他却帮不上什么忙,很多时候他只能默默地帮他处理那些淤青和伤口,但是他一直天真地以为他们就快自由了,Mark已经收到首都那家音乐学院的邀请,他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他从没想到,死亡会那么突然地降临在Mark身上。

 

Saverin闭上眼睛,呼吸有些急促,向外人诉说这些往事就像把自己的心剖开来,只有无边无际的疼痛和绝望。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早在一年前我就收到了父母的来信,他们希望我回家,可是Mark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所以我一直在拖,一直拖到Mark收到音乐学院邀请。本来我们是要一起离开这里的,但是因为家里催的急,所以我只能提前离开。当时说好了他来车站送我,可是直到我错过火车也一直没有等到他。后来,Mark的父母告诉我他失踪了。”

 

“那三天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三天,我们找警察找政府找所有我们能求助的对象,可是他们却只说离家出走这种事对基佬来说太正常了,他们根本就没有认真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他们找到Mark的血衣和头发。他们说Mark被饿狼袭击了,他们很遗憾。”说到这里,Saverin的神色激动起来,“这二十年来我们一直都没有放弃过寻找,就算Mark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被……可是我们也想知道为什么Mark会在本来应该去车站送我的那天晚上突然离开市区跑到山下。”

 

“我们找了二十年,直到今年我们终于找到一条线索。”Saverin嘴角牵起一个冷笑,“你知道《奥古斯特变奏曲》吗?”

 

史密斯点头,“当然,这是作曲家Arthor·August几十年的心血之作,发行于今年三月。”

 

“几十年?Mark写这部作品的前半部分只用了两天时间。”Saverin冷笑道:“Mark有个习惯,随身携带手稿,灵感来临就随时记下。他失踪的时候,身上带着的就有这半部变奏曲!”

 

难以相信地摇摇头,史密斯勉强笑道:“这……这不可能吧……”

 

“August当时是Mark所在乐团的副指挥,向来对Mark看不上眼,尤其是他喜欢的姑娘喜欢上Mark之后。”

 

史密斯突然想起,August在两个月前被发现死于自己公寓,死因是吸毒过量!他震惊地看向Saverin,“你……你杀了他!”

 

“他杀了Mark!”Saverin大吼出声,然后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那天晚上,Mark在去火车站的路上遇见了Cambell那几个混混,还被他们打伤,而罗德正是当时的巡逻官,如果不是因为Mark就在他的街区被打,他绝对不会出手。而就算在他的街区里,他也仅仅只是在Mark被打到半死的时候赶走那群人渣,他甚至没有报警或者为Mark叫救护车!”

 

“我不知道上帝为什么这么残忍,那天晚上Mark不仅遇到了Cambell、罗德,还遇见了喝得半醉的August。你知道他临死前说什么吗?说他不是有意的,他当时只是轻轻推了Mark一把,Mark就自己跌下了台阶!胡扯!如果他不是有意的,他为什么会冷静地将尸体藏在冰窖里三天然后快瞒不住的时候联系自己的妹夫罗德编造了一个狼来了的谎言!”

 

Saverin讲述完毕之后,大厅里的广播及时传来,列车已经到站了。

 

拿起自己的手提箱,Saverin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甚至都没有分心看史密斯一眼。

 

哐当哐当启动的火车上,吉普赛女人的对面坐着一个双鬓斑白的英俊中年男人,她本来不想理会的,可是这个人长得太对她的胃口了,那些白发和皱纹都那么性感。她看一眼那个男人旁边的空位,再看看他一直抚摸着的戒指,委婉说道:“先生,您的戒指……不太干净。”

 

男人意外地看她一眼,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她身上的服饰,“你是灵媒?”

 

女人点点头,“这个戒指是不是曾经经过死人之手?水晶聚魂,最好不要佩戴。”

 

听到这句话的男人却反常地在脸上漾开一个笑容,就像在原本平静的死水里开出一枝莲花一样,他将戒指举到眼前,喃喃道:“真的吗?”

 

女人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道:“说白了,这玩意儿可能带着亡魂,您还是赶紧把它摘下来吧。”

 

男人眉目舒展,笑靥如春风,“不,我求之不得。”

 

火车鸣笛进入隧道的时候,在光与暗交汇的刹那,Saverin恍惚在玻璃上看见一个卷头发的人影亲吻他的脸颊,“Wa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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